话题 表情符号是历史的倒退?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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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黑驹酒馆

牛津英语词典选出的2015年度词汇是一个表情符号,face with tears of joy,即喜极而泣的表情,中文网络上一般称作“笑Cry”。表情符号源自日语,英文写作emoji,字面意思是“picture”(e)+“character”(moji),即“绘文字”。牛津大学出版社与移动技术公司SwiftKey合作开展的研究发现,2015年,笑Cry是全球使用最多的表情符号,在英国占所有表情符号的20%,在美国占17%。

牛津词典网站发布的这一消息在英语世界引发激烈讨论,而且批评的调门很高。网友们的观点包括:这些“笑脸”是给用英语无法表达思想的人准备的,将导致沟通能力的严重下降;表情符号是文盲的词汇,是反智的最佳体现;一部曾经备受尊敬的严谨可靠的工具书试图告诉我们,形符是文字?我还以为文字和图画的区别我们在三岁前后就已经搞清楚了;你们为什么要迎合这种把我们从文学身边拉走的东西?这是否象征着牛津词典棺材上的最后一颗钉子?我更担心,这是西方文明棺材上的最后一颗钉子……

英国《卫报》发表专栏文章,题目是《表情符号正把我们拉回到黑暗时代,而我们能做的只是微笑》。文章把表情符号与古埃及人和玛雅人使用的象形文字相比,认为图画能表达的意思极其有限,文字的适应性则强得多,所以取得飞跃发展的是古希腊而非古埃及,。文章最后哀叹:“经过几千年的努力,,但人类现在却急着抛弃这一切,我们调头朝着古埃及去了,下一站是石器时代,每个人都咧开大嘴笑着。”

肯定的声音也不是没有。一些网友说,表情符号是时代的标志,现实的镜子,牛津词典只是老老实实地传达了这个信息而已。的确,BBC刊登的报道称,表情符号是有史以来增长最快的语言形式,现在有80%的英国人在社交媒体上使用它们;而在18至25岁这个年龄段,72%的应答者感觉用表情符号比用文字更容易表达感情。


网球明星安迪·穆雷在结婚当天发布的推文由51个表情符号构成,包括太阳、雨伞、笑Cry、衬衫领带、涂指甲、理发、小汽车、教堂等等。。比如,请形容总理托尼·阿博特?她的回答是一个奔跑的男子(似乎是向右?);形容普京?一张红红的愤怒的面孔;你有朝一日是否要成为总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企业也忙不迭利用这个机会搞营销。宜家和汉堡王都有自己的一套表情符号。达美乐现在为顾客提供一项服务,他们可以向一个特定号码发送含有比萨表情符号的短信订购比萨。公司企图推出避孕套表情符号,声称这可以让年轻人在讨论安全性行为的时候克服尴尬,从而“鼓励对话,提升防护意识”。 Unicode Consortium)的认可。

表情符号入侵的不仅是日常生活,还有文学艺术。美国数据工程师弗雷德·贝嫩森完成了一个脑洞大开的项目:以众筹方式用表情符号翻译美国作家梅尔维尔1851年发表的巨著《白鲸记》(MobyDick),起名为Emoji Dick。这本书已经出版,并且成为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藏书。贝嫩森是最早使用表情符号的人之一。他的初衷就是要找一个“完全不得体”的翻译对象,要把表情符号这种简单受限的语言与文学经典进行惊人的并置。顺带说一句,在选择《白鲸记》以前,他首先考虑的是《》。

贝嫩森的创举提醒人们,任何有关表情符号的讨论都不能只聚焦表情符号,而应该对照一个大的背景:人类的沟通方式。人类与其他动物的一个主要区别就在于复杂的以符号为媒介进行的沟通。这种沟通使我们能理解彼此的思想和情感,相互学习,相互帮助,把个人的变成群体的,也把群体的变成个人的。文字或图画都是沟通的手段,二者不是零和关系,而是相辅相成。文字固然有更强的逻辑性,能更加细致明确地表达复杂的意思,但也不是没有局限。比如,句号、叹号或问号可以给同样一句话完全不同的意思或内涵。

有时候,越是语言大师反而越能体会到文字的局限性。《魔鬼词典》的作者安布罗斯·比尔斯曾经提议改进标点符号,增加一个表示窃笑的“--___/--”(snigger point),放在幽默或讽刺句的结尾。《洛丽塔》的作者纳博科夫也承认,某些时候,只有表情符号才能达到理想效果。1969年,,他认为自己在文坛处于什么位置。他答道:“我常常想,应该有一个特别的符号表示笑容:类似凹形的标记,一个卧倒的圆括弧,针对你这个问题,我就想划这么一个符号。”

近半个世纪之后,我们已经有了若干种表示笑容的符号,比如美式的:)和日式的(^_^)——二者的区别在于分别通过嘴巴和眼睛表示笑意,据说因为日本人在别人面前更克制自己的情感表达,而眼睛比嘴巴难以克制。当然,我们还有捂嘴笑、呲牙笑、吐舌笑、挤眼笑、困惑笑、尴尬笑、白人笑、黄人笑、黑人笑、笑Cry等等。如果纳博科夫健在,大概也忍不住会用吧?

语言从来都是流动的,变化的。,比如addiction(成瘾)、assassination(刺杀)、eyeball(眼球)、uncomfortable(不舒服的)和manager(经理)等等。而语言的命运最终掌握在使用者——大众——手里。哥伦比亚大学英语和比较文学副教授约翰·麦克沃特在Ted演讲中举了个例子,公元63年,有学究哀叹拉丁语口语中出现一些过于随意的词汇,而且有完全不按语法的倾向——这种“倾向”就是日后的法语。如今,在智能手机的时代,人们越来越倾向于通过指语(fingered-speech)交流,表情符号给我们的沟通增加了色彩和趣味。正如人类的所有发明一样,关键不在于是什么,而在于怎么用。如果哪个青少年因为Emoji Dick生出兴趣去读Moby Dick,我想发一个表情符号:笑C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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