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为什么要支持火箭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该推送的封面图片取自百度)

(图片取自百度)

《论语·宪问》有言论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乎?”

 跟孔子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一样,火箭要战胜金州勇士也似乎是一个不可为而强求的妄想。毕竟打过纸牌的人都知道,自家牌面只有两个二加两个A很难不输给对面拿着一个王带四个二的人,而且自家的这两个二,其中一个还被宣告无法使用。

就跟ESPN那群砖家清一色认为勇士晋级一样,我也不怀疑火箭在这轮系列赛里逃不过被淘汰的命运。然而大多数人可能最终猜对了结果,却无法猜对过程——火箭没有被横扫,也没有被五场或者六场解决,他们已经把金州勇士拖入抢七了。

看过以往六场的人都能够感受到这支火箭队的变化,他们再也不是上赛季那支遇到强队便容易自降一格,偶尔还会英雄气短的杂牌军了。得益于克里斯·保罗的加盟,他们能在硬仗中咬牙坚持下来了,这点可以参考西决第四场和第五场。我在此回忆其中两个令人动容的画面。


(图片取自百度)

第一幕是关于保罗砸球的。第四场在金州勇士的主场进行,这座奥克兰的甲骨文球馆两年来已经在季后赛连续16场不败了。这场比赛中至少有两个时间段人们会认为火箭必败,甚至是大溃败——开场的120以及第三节中后段的库里日天。当我们看到比赛第四节保罗和他的队友在防守中几乎把自己的身体嵌入对方的球衣中,在四肢的撕扯中把自己白色的球衣染红时,你很难想象这仅仅是一场技战术的比拼。假如我坐在篮球场边,大概能清晰地听见保罗在每一次进攻中与比他高出二十多公分的防守人对抗时肌肉碰撞发出的金属般的声音。他拖着只有半个半月板的左腿带队奇迹般地在最后五分钟把分差抹平,令我想起台儿庄会战时池锋城师长带着敢死队在阵地沦陷过半的情况下,永不后退地连夜夺回。虽然这个比喻很幼稚而且夸张,但我想说除却生死考验和家国情怀外,他们对胜利的执着是一样的。所以当保罗在比他高出十九公分的利文斯顿头上摘下防守篮板锁定一场胜利时,他仰天长啸,把篮球狠狠地砸到他用了十三年的憋屈才换来的西决地板上。这一幕,套用詹俊的解说词来形容便是:“球迷们,你们hold得住吗?怎能不泪流满面呢?”之所以如此动容,是因为这场胜利太难了,甚至连每一个进球都难。杜兰特可以凭借213cm的身高和锋卫摇摆人的传控技术无需任何掩护地错位打任何人,在半场任何位置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干拔跳投。克雷·汤普森也可以凭借整个进攻体系兜出空位catch and shoot。但保罗要进球真是太难了,不但没有任何人能够为他吸引对方的防守注意力,他还要以一米八三的身高,或是吸引两个防守尖兵的包夹然后喂球给空位的队友,或是踉踉跄跄地突入禁区在一群巨人的遮天长臂中左摇右摆寻找夹缝把球打进,或是一连窜的假动作后把把球举高过头顶,在出手弧度几乎垂直于地面的情况下后仰跳投。所以当他在三分线外扛着韦斯特,在身体腾空下坠的时候扭曲着腰身扔进一球,所有火箭球迷都站起来了。

而受过两次几乎让职业生涯报废的大伤和无数小伤的克里斯·保罗已经过了33岁生日了。


(图片取自百度)

第二幕是关于保罗受伤的。第五场,在双方此前战成22的情况下,这场比赛因其重要性被称为天王山战役。最后一攻,保罗持球。他本想让休息够了的哈登来打,但哈登太低迷了,或者说不够硬气,在处理关键球时畏畏缩缩。保罗无奈地要自己来。假如这球打进,将锁定胜局。保罗往后退到中场线附近。因为他没有完整的半月板,身体不足以支撑他近距离快速变向过人,他只有借助长距离的助跑来提速。防守他的人是乔丹·贝尔,一个比他高近三十公分的长人。保罗咬牙撞入禁区,顶开贝尔,孤注一掷地用伤痕累累的左腿起跳抛投,终因体力透支,身体落地便倒地不起。勇士防下这球便趁你病要你命,快速推进五打四,年轻的射手库克在三分线外无人看防,把一个生死球硬是玩成了简单的投篮练习。假如投进,勇士反超,火箭垂危。

然而他却投偏了。

央视解说员说,这场景似乎是保罗的努力和意志感动了上帝,然后命运在这一刻眷顾了火箭队。

想起维多克·雨果在《悲惨世界》中写冉阿让绝境逢生躲过沙威围捕的一段,其中有一句,“一个人在暗夜中潜行,决眦瞳仁,或许能找到光;一个人在惊涛骇浪中撕心裂肺地挣扎,或许也能找到上帝。”

这个时候,你会发觉,看体育竞技,或许看的不是动作是否连贯,后仰是否美如画,变向是否疾如风,扣篮是否震撼如力劈华山。透过所有的表象,你想一窥究竟的,是那颗澎湃的心!想起央视黄健翔在06年世界杯解说中说的,“格罗索!伟大的意大利左后卫!他继承了意大利的光荣传统。法切蒂、卡布里尼、马尔蒂尼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格罗索代表了意大利足球悠久的历史和传统,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这段解说,无关技战术或是力量、速度。跃然声浪中的,只有灵魂,或者说,那颗由原始的古罗马角斗精神绵延而来的心。


(图片取自百度)

同样,当见到第五战最后时刻保罗受伤,经过短暂的暂停坚持回到场上参与防守,你仿佛感受到艾弗森白马银枪独斗湖人F4,对泰伦卢完成世纪之跨时的豪迈;感受到科比试图把断了的跟腱扳回而未果,依然颤抖着执行罚球的执着;感受到麦迪不惜以整个职业生涯为代价,一针封闭保卫主场的坚决。这些孤胆英雄,这些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挑战者、保卫者,为我们敞开的不单是一场篮球馆内的攻防表演,仿佛人精神的超越性早已把整个世界历史画卷敞开,一条时粗时细的线从亘古而来,牵出一幅幅画面,从斯巴达三百勇士到斯大林格勒的红军,从逍遥津下张辽远、长坂坡前赵日天到东城快战的项羽,从在刑场上喊出“freedom”的威廉·华莱士到滑铁卢战场上以最粗鄙的“狗屎”为整个优雅的法兰西添上最高贵一笔的康伯伦。这条线便是纵然倒下仍不失铮铮铁骨的傲气,是我知道我能让全世界记住我的气壮山河,是人以有限对抗天命之无限,进而要逆天改命的悲剧性。


(图片取自百度)

如今生活太平和了,科学、理性、算计大行其上,那些让历朝历代的人为之欢欣鼓舞的精神气质,尼采所言的超人精神,难以在生活中觅览,唯有浓缩到体育竞技中。假如在体育竞技中,那股对某一事物的爱和反抗命运的意志不纯,仍然不是为爱而爱,为真理而真,仍然只有作为中间手段的外在价值,那么在生活中也难以找到纯粹的精神激情了。

那么,勇士这边值不值得敬佩呢?当然值得。

从身单力薄、脚踝屡受重创的库里到出身低微的格林,从断腿少年利文斯顿到被嘲讽为穷人版詹姆斯的伊戈达拉,都是在偏见和忽视中不断超越自身局限的坚忍人,甚至连主帅科尔也是一个不断寻找实现人生价值的突破点,曾经屡败屡战的励志典型。他们的惊天实力,所打造的历史级战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能够成为另外29路诸侯挑战的对象,甚至说,他们凭借努力站在了历史浪潮的最前沿,他们不是为求在这股浪潮的冲刷中留下美名,而是,他们本身就在引领历史潮流,不断在篮球领域突破天命对人类设定的界限。

而勇士之白璧微瑕,唯杜兰特而已。

说起体育竞技的道德精神,我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永不言弃,战斗到底。海明威说得好,“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在这一点上谁走得更远,做得更彻底,得到的尊重也就越多。有人比较詹姆斯、科比和乔丹三人的区别,曰:勒布朗不胜三巨头,遂不顾天南地北,流窜南海岸,组团再战,然后割据一方,盛极一时,号曰詹皇帝;科比不胜三巨头,固守洛城,招贤纳士,待羽翼丰满再战,于是一曲忠诚之下号令六十亿,有不朽之偶像美誉;至于乔老爷,无需勤王,无需辅助,立志千里走单骑,只卧薪尝胆,闻鸡起舞,练成旷世神功,能万人敌,于是封神篮球界。

一个合格的巨星,可以一个人打你,可以等来兄弟打你,甚至球迷可以宽容到他组团来打你。但“他”打“你”这个对立,这股张力要存在。换言之,“他”不能加入“你”,成为“你”的一份子,和你一起欺凌弱小,巧取豪夺。

俗语有言,昔日俄城三少,均为佛光(汤普森的三分)所普照,而大哥已信佛矣(杜兰特率领雷霆在2016年西决抢七输给勇士,随后加盟勇士)。这便是杜兰特为大多数世人所不容的地方。

我有一密友,为勇蜜,曾言见杜兰特为勇士扛着炸药包打球,其拼劲让人潸然泪下。可是,我说,这股拼劲与保罗、詹姆斯、科比、乔老爷的拼劲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它已脱离偏离挑战命运的方向,不是愚公移山一次又一次和你斗下去的拼,不是皮格马利翁要用努力和决心把上帝感动了然后达成愿望的拼。杜兰特之拼搏,乃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居高临下,把四周要努力拔高的人敲下去的拼。或者说,他的努力不属于拼搏,只是在为巨人表忠心,就像杨四郎入辽要纳投名状,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要打先锋。

曾有一场比赛,勇士落后,追梦格林在杜兰特耳边怒吼。后来杜兰特用不断的单打为勇士填上大坑,格林在比分追平后又平和地在他耳边低语。让人不禁猜想,!”“哟西,杜兰特,良民!大大的好!”


(图片取自百度)

明天又是西决抢七,那个杜兰特倒后便选择“一条最艰难的路”的时间点。我想,哪怕明天火箭输球,也总有“道之不行,已知之矣”,然后明年卷土重来的人。他们一定听过一段话,那是去年夏天保罗拒绝快船的大合同然后在ESPN直播加盟火箭的决定时所说的一段话:“我在洛杉矶快船可以得到两亿的大合同,我们拥有数一数二的球市……这支球队的氛围也很融洽……我家人在洛杉矶也过得很好……只是这支球队的文化建设有问题……假如我们的目标不是为了击败勇士,那我们究竟来干什么的?”



发表
26906人 签到看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