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城市底层的“美容师”

四点，余新梅戴着一顶帽子，手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身穿橘红色工作服，小心翼翼的推开出租房的门，她担心开门的吱呀声吵醒正在熟睡的丈夫和孩子。

     她习惯性的走到出租屋旁边的布满垃圾的空地那里，在这里停放着她的工作车，这是一辆专门为清扫大街配备的自行车，座椅的前边是一个用来承载垃圾的铁皮箱子。

    箱子里有一把长扫帚、一个夹子和一个用小编织袋跟铁丝做成的小型垃圾袋。余新梅熟练的踩上脚踏板，前往工作地点。

    从家往西骑了大概五分钟，便走上了紫金街区。

    凌晨四点，除了路灯散发出的略微有些刺眼的黄色光芒，整条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除却了白天的热闹，此刻的街道分外觉得冷。

    路灯、大树、变动的红绿灯数字以及散落在街道上的垃圾，成为凌晨四点钟长治的全部面孔。

   “到了”，余新梅来到了她的工作地点，紫金东街。

   “这条街我扫了四年，就像孩子一样，对它也有了感情”。

    她开玩笑似得说了这样的话。

    很快。余新梅便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她右手捏着扫帚的下面，左手捏着扫帚的上面，扫着垃圾。仔细的清扫着街上每一粒尘土，每一片垃圾。

隐隐约约，“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余新梅如同给城市做美容一样认真的处理着人们留下的垃圾。

酸奶盒子、果皮、传单纸、烟头……每一个她都用夹子夹起，放到小垃圾袋里；井盖旁边、灌木丛里边、街道上……每一处她都一丝不苟的用扫帚和夹子清理掉。

街道还是那样的寂静，天开始变得微微亮，几片废纸伴随着偶尔驶过的大型运货车翩翩起舞，最终又落回地面上。

      500米的距离，余新梅至东向西，从南向北，有条不紊的做着清理工作。

 “今天天气还好，遇到刮风下雨就难伺候了，刮风时候漫天飘着碎纸片，车都骑不稳。下雨时垃圾沾在地面上，赶上下水不通时，更是……”刺耳的汽笛声打断了她的话。

凌晨五点十分，南北三个绿化区，大概250米的距离，余新梅已经完成了清扫工作。

此时天露出鱼肚白，一切都未混进动物的气息，一切都纯净的让人心旷神怡，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水墨画里，弥漫着好闻的青草的香。

淡蓝色的天空似乎与黄色的路灯不那么协调，可是有种声音已经与这个城市，这个街道，这片天融为了一体，“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每清扫完一个地方，余新梅就将扫帚、夹子、垃圾袋放到车前的垃圾箱里，骑车前往下一个清扫点。时不时她还会哼上一曲老歌，使得清扫工作不那么单调。

清晨六点十五，500米的距离，八个绿化区的清洁工作，余新梅全部完成。许多晨练的老爷爷老奶奶，开始出现在这条大街上，看着路人行走在如此井井有条、干净宽敞的街道上，余新梅脸上露出了微笑。

但是，余新梅的工作并没有因此结束……

每个清洁工人都是美丽城市的建设者，是叫醒城市的第一人。凌晨四点，她们伴随着这个城市、这条街道共同呼吸，感受城市跳动的脉搏。

清晨，街上是静谧的。当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街上便迎来了一个温馨的晨。

早上七点，上班族、学生党纷纷出现在街头。他们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大街上。

此时的紫金东街已经不同于凌晨四点那时的脏乱，变得干净整洁，柔软的阳光撒在地面，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谐。气温也随着初升的太阳在一点点地升高。

余新梅骑着她的垃圾清扫车来到了街心公园绿茵地处，车里的垃圾箱已经装了二分之一的垃圾。这时，她从黑袋子里拿出了两个毫无热气且略微泛黄的馒头，还有稀稀拉拉的几根胡萝卜干。

“早上从家带出来的馒头……”她边说边将馒头放到嘴里伴着萝卜干咀嚼着。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湿润润的风轻轻地扫着。从公园里散发出淡淡的芳香，伴着这股香味，余新梅津津有味的吃着她的两个馒头。

“小余。”远处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清洁工大妈向绿茵地走来。

“哎呀，是李姐呀。”余新梅从石凳上站起来。她口中的李姐是临街区……的清洁工。工作之余，她们经常会一起坐在这个公园的绿茵地处休息。

李姐家庭条件比余新梅稍微好一些。她和丈夫一起都是下岗工人，丈夫掌握一门手艺，经常出门变卖自己的手工艺品。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吃这种馒头了，又冷又硬的。你去旁边的杭州包子铺买几个小笼包也花不了多少钱，这样会得胃病的”。李姐看着余新梅手里的馒头，埋怨她不珍惜身体。

 “李姐，这也挺好的。能省就省吧。家里孩子等着吃饭、建军还要买抗生素……”

就在这时，一辆车从车窗飞速扔出一个易拉罐，马上，在另一条道的车一下子“刺啦”一声，易拉罐被压得稀扁。

余新梅没有多想，放下吃剩一点的馒头，径直拿了夹子和垃圾袋。

    望着两路来的车辆，她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些车辆，，用夹子把压扁的易拉罐放到垃圾袋里。川流不息的小轿车从她身边穿过，而她的眼里只有街道上的垃圾。

“现在的人们太不讲卫生了，开车时乱扔垃圾，使满条马路全都是，如果不扫开，其他车辆就会压到。”

余新梅边说边把易拉罐从小垃圾袋里拿出来，放到垃圾箱里的另一个大的编织袋中。这是个很脏很脏的编织袋，里边有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酸奶盒子。偶尔散发出阵阵酸味。

结束了凌晨的清扫工作，余新梅上午的工作任务就是随时待命，一看到有垃圾出现在她自己所负责的区域，立即去清除。

七点四十分，余新梅结束了自己简单的早餐，推着垃圾车重新返回紫金东街。

从七点至七点四十分，短短四十分钟时间里，被余新梅仔细清扫过的街道又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垃圾。

    小孩子吃完早餐的牛奶盒，青年人阅读完的报纸，还有烟头。它们散落在街区的各个角落——灌木丛里、导盲线上、公交站牌附近……

余新梅拿起扫帚，一下一下扫起来，灰尘扬起来到了她的眼睛里，她揉揉眼睛，继续扫起来。

七点五十分，长治市气温为23℃。此刻，阳光不算刺眼。

经历了一上午的工作，余新梅忙碌穿梭在马路上，渴了她就拿出塑料水杯喝几口水，累了就蹲坐在马路边上休息。

汗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衣服，脸被炎热的太阳晒得通红通红的。

中午十二点，骄阳肆虐，一丝风也没有,树叶低垂着。

余新梅的垃圾车里已经装满了垃圾，编织袋里都是她装好的塑料瓶子类的可回收垃圾。

车疾驰着，偶尔会从车窗丢下口香糖纸屑，余新梅会立即赶过去清理。八小时的工作，五百米的街道，已经被这个汗流浃背的女人清扫了不下三次。

十二点整，长治气温34℃。余新梅骑着车子离开了紫金东街，像西骑行十五分钟到达不远处的垃圾中转站，这里停放着堆积如山的垃圾，在烈日的炙烤下散发出难以言表的臭味。

余新梅从一间屋子里拿出一个直径大概80厘米，高约一米的黑色塑料袋，对准垃圾箱底部。她打开垃圾箱底下的“抽屉”，拿出装有可回收垃圾的编织袋。一时间，箱里的垃圾散落在黑色垃圾袋里。她一手用扫帚清理着箱里的垃圾，一手用垃圾袋盛装垃圾。

很快，垃圾箱里的东西都被转移到袋子里。余新梅把它放到墙角，跟所有的清洁工送来的垃圾一样，等待被处理。

那些可回收垃圾，则被余逮带到了院子的另一个方向，她将它们称斤卖了换钱。

上午的工作如期结束，余新梅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十二点三十，她骑着工作车回到了家里。这个面积不足十平米的房子

站在这个出租屋门口，屋子里所有的日常用品一览无余。

一个体积庞大的电视机摆在墙角，桌子上凌乱的放着各种杂物以及药物，躺在床上的丈夫……看到妻子回家。脸上也漏出了微笑。八岁的小儿子和十岁的女儿坐在一个磨得没有棱角的办公桌前写作业。

孩子们看到妈妈回来，都很开心，向余新梅询问中午吃什么饭。

两个孩子都很饿，余新梅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蓝色塑料袋，里边装着卷曲了枝叶的蔬菜。她用这些并不新鲜的蔬菜很快给孩子们做了一桌饭菜。盘子里的饭菜并没有多少油水。可是孩子们吃的津津有味。

中午一点十分，一家四口待在闷热的出租屋里。没有风扇、没有空调，但是短暂的午休让余新梅的身心得到舒缓。此时，室外温度36℃。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短暂的午休之后，余新梅就要起来照顾卧病的丈夫。

“两个孩子正值上学期间，家里负担重。”余新梅谈论到自己的家境时，总是会叹气。

“仅仅依靠我每月1000元的工资，加上政府低保200元，根本无法维系这个家庭的开支。”

“两个娃连一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有时候想想真觉得对不住孩子。”说话间，余新梅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不时地用粗糙的手拭去眼泪。

余新梅说为了让孩子有更好的成长环境，为了让生活更有保障，她多次想过买一个自己的房子。不用担心随时可能涨价的房租，也不用因为房东一句话就让他们搬走。

“市区房价太贵，我们想都不敢想，政府的保障房也批不下来。”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辉谱写到大地上。

夜深了。似乎每个人都不会想起有这么一些人，他们凌晨四点钟就要起来工作，在危险的马路上，在沉迷的夜色里。似乎每个人都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清洁工用无数汗水为他们换来的整洁环境。

夜静了。这个城市也沉睡了。但清洁工，他们用汗水与辛劳挥舞着手中笨拙的扫帚,给城市一个整洁的容貌,给街道一个干净的衣着.

他们总被人们遗忘。在人们肆意挥洒金银时，从来没有人想过清洁工的生活苦楚。住房、入学、医疗……这些看似简单的事情，对于这些城市底层的人来说，很难很难。

他们默默无闻,无私奉献,也许生活中的他们丝毫不引人注目,但是一旦少了他们,我们的生活环境将是多么的肮脏杂乱。

清洁工人费力地踩着自行车满载垃圾废物而去,留下身后一路的洁净美好与欢声笑语。